解密伊朗“圣城旅”
他们是穿迷彩服的外交官,而非简单的武士
2020/02/15 | 田聿 | 收藏本文
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旅长卡西姆·苏莱曼尼少将遭到美军的刺杀后,他的遗体于当地时间1月5日运抵伊朗阿瓦士国际机场。伊朗人走上街头,迎接他们心中的“国民英雄”魂归故里。苏莱曼尼的遗体先被运送到伊朗的什叶派圣城马什哈德,然后被送往德黑兰,最后在他的家乡克尔曼下葬。
此前,他被击毙于伊拉克巴格达国际机场,出手的是美国空军与中央情报局合作操纵的无人机,理由是这位秘密战大师涉嫌长期运用“地下军事网络”威胁美国公民的生命和利益。按照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说法,“美军采取果断的自卫行动,通过击毙(美国)指定的外国恐怖组织负责人,来保护我国海外人员。”
吊诡的是,这个早在2007年就被美国挂上“恐怖组织”头衔的军事情报集团,如今已成为中东地缘政治中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这么多年来,它是如何挺过美国全方位的打击,甚至在首脑被刺杀后依然活动自如?
2010年4月24日,在伊朗南部的霍尔木兹海峡附近,伊朗革命卫队成员站在山顶上监视下面的地区。
从新兵训练中心起家
在美国眼中,苏莱曼尼和“圣城旅”甚至超过“伊斯兰国”“基地”组织等逊尼派瓦哈比极端组织。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称,与2019年10月被美军击毙的“伊斯兰国”首脑巴格达迪相比,“圣城旅”同样危险。美国前陆军参谋长奥迪尔诺则说:“苏莱曼尼对许多美国人之死负有责任。过去两年,我们大部分伤亡来自他的代理人,而不是‘伊斯兰国’或‘基地’组织。”
2019年4月,美国国务院宣布,由伊朗及其支持的武装在伊拉克战争中打死了608名美军,其中很大一块算到“圣城旅”头上。美国国务院认定,苏莱曼尼就是这些袭击的幕后策划者,2003年-2011年死于伊拉克的美国人中,17%是因为爆炸和暗杀而被夺去性命。
“圣城旅”诞生于1983年,大本营为伊朗东南部克尔曼沙阿市的拉马赞兵营,原系革命卫队新兵训练中心,为两伊战争前线补充新血。但随着教学与作战实践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圣城旅”的重要性越发凸显。
当时,由职业军人组成的正规军同以什叶派狂热信徒为主体的革命卫队存在“瑜亮情结”,双方隔阂甚深,连基本的战术协同都没有,以致革命卫队在缺乏装甲掩护和火炮支援的情况下用“人海战术”冲击伊拉克敌军,结果得不偿失。
但随着“圣城旅”现地教学和军官团轮战初见成效,1984年2月至3月,在伊朗发起的“海巴尔”战役中,25万参战部队中只有6万正规军,其他均为革命卫队。以“圣城旅”教官和敢死队员组成的渗透分队切断了巴格达到巴士拉的公路,一度占领了巴士拉的南方桥头堡——马吉努。若不是困兽犹斗的伊拉克人施放芥子气,此战几乎会提前20年宣判萨达姆政权的灭亡。
经此一战,“圣城旅”的权威再无人敢来挑战,其队伍也从当初的2200人扩充到约1.5万人(近乎于师级建制),并承担起不对称作战、情报搜集、特种作战、什叶派宣传、秘密作战和海外作战行动等,是标准的特战部队。
美国“第一防务”网站称,1998年苏莱曼尼由革命卫队第41师师长转任“圣城旅”旅长后,更将其触角延伸到伊拉克、也门、黎巴嫩、苏丹等国,建立绵密的军事、政治、情报、经济网络,并和真主党、加沙杰哈德、也门什叶派宰德派民兵(胡塞前身)等组织建立了密切的关系。
“圣城旅”的经费不仅来自政府预算,还有大量革命卫队背景的企业支持。“革命卫队和巴扎(本土商业阶层)是一体的,伊斯兰共和国建立之后,巴扎和教士为自己的武装提供了金钱与信仰。” 据“第一防务”网站介绍,目前利润率最高的伊朗国企,包括能源企业、机械制造企业、水泥制造企业、制药企业和运输企业等,都或多或少被革命卫队持有股份,这也让“圣城旅”获得源源不绝的“养分”。
“让叙利亚变成伊朗第32个行省”
如此彪悍的“圣城旅”,绝非一帮“肌肉男”组成的传统特战部队,而是代行国家部分外交职能的“特殊军事单位”。
据俄罗斯《技术与武器》杂志披露,“圣城旅”在革命卫队乃至更广泛的巴斯基(基层民兵)、邻国亲伊朗武装中选拔人员,他们受训的地方被称为“高级进修班”。以伊朗各省的巴斯基分支机构为例,大致每年会收到保密文件:将身体素质好、拥有内卫工作经验、会外语的优秀业务干部的个人档案报送到总部。不久后,最优秀的军官便前往德黑兰或拉马赞兵营报到,他们将得到一份更清晰的指令,包括在“圣城旅”的行为准则和作息时间,以及来此受训的目的。
据悉,“圣城旅”学制约为7个月,教学口号是“现在感觉难受就对了”,训练目的是打造游击队长、游击小组长和“(什叶派)抵抗轴心顾问”,将来这些队组将被派到敌后组织游击战。学员除了学习侦察、埋雷、爆破等知识,还要会跳伞,会山区作战,并要学习医疗、心理战和无线电通信。这意味着,他不仅要会当指挥员,也要会训练部属开展战斗。
为了锤炼特种技能,进修班拥有必需的一切,比如训练场和靶场、直升机和汽车、最新电子设备和武器,其中外军武器、服装和特战训练参考书等都是通过特殊途径搞到的。“圣城旅”的专业图书馆里有各类教材、地图、图表、保密文件和通俗科普小册子,甚至还有外国教学电影。受训者每天一块儿工作学习,一步步提升体能、心理和身体素质,然后返回原单位,等待国家召唤的那一天。
尽管“圣城旅”的活动直接关系到战争胜负,但具体到每个成员,其生命却无比单薄——一旦行动失败,只能自求多福,无人会出面相救。
2012年叙利亚内战升级后,应阿萨德政权的请求,4000多名“圣城旅”成员以“守护宰娜白清真寺志愿者”的身份进入叙利亚。位于大马士革南郊的宰娜白清真寺在什叶派心中具有重要地位,那里埋葬着先知穆罕默德的一个孙女,其周边也是叙内战最惨烈的地区,苏莱曼尼的亲密战友沙特里和扎达都相继在此遇害。
美国《世界论坛》援引叙反对派的话说,“‘圣城旅’让叙利亚变成伊朗第32个行省”,但伊叙两国政府对此坚决否认,强调牺牲的“圣城旅”成员都是“捍卫伊斯兰的伟大殉教者”。
身着迷彩服的外交官
就业绩而言,“圣城旅”的最大贡献莫过于从“恐怖泥潭”里救出了叙利亚和伊拉克。
2014年是叙利亚政府挽狂澜于既倒的时刻,以苏莱曼尼为首的顾问团坐镇大马士革近郊,调配兵力和物资,保持大马士革与霍姆斯、阿勒颇、拉塔基亚等西部重镇的交通线。苏莱曼尼还推动黎巴嫩真主党总书记纳斯鲁拉出动最精锐的拉德万旅。这支擅长山地战和城市战的轻步兵有效改善了叙政府军的力量构成,在后来的哈马、阿勒颇等决定性战役中取得完胜。
“圣城旅”一手调教出的什叶派民防军,还有它招募的阿富汗哈扎拉族志愿军,填补了叙军后方守备空当,使其有足够的战略预备队用于机动作战。2016年11月叙陆军新成立第5军,在北部和中部战线相继取得胜利,它们的根基正是“圣城旅”当年培养的民兵。
至于伊拉克,面对“伊斯兰国”的猖狂进攻,伊拉克政府呼吁举国动员,昔日因对抗美国占领军而受镇压的什叶派民兵率先响应,担任收复国土的先锋队。他们也获得“圣城旅”的大力支持,迅速壮大为与正规军比肩的骨干力量——“人民动员部队”。
2014年6月11日,“伊斯兰国”夺取萨拉赫丁省阿米里,巴格达“北大门”洞开,苏莱曼尼临危不惧,自行乘车赶到前线,为仓促召集的伊拉克民兵制定作战计划。他利用情报侦察优势,集中兵力猛攻敌人薄弱地带,终于在8月31日解放阿米里,这是伊拉克反恐战争中夺回的首个城镇。10月24日,苏莱曼尼再次现身“阿修罗行动”战场,为伊政府军和什叶派民兵提供建议,使其两天后解放了巴格达附近的朱尔夫塞赫尔镇。
2015年3月8日,在伊拉克中部的萨拉赫丁省塔尔克萨伊巴镇,苏莱曼尼正在用对讲机指挥军队打击“伊斯兰国”恐怖分子。
受到伊拉克政府的邀请,2016年10月26日,苏莱曼尼来到摩苏尔,与伊拉克“真主党运动”领导人阿克拉姆·卡阿比和“人民动员部队”领导人阿布·梅赫迪·穆罕迪斯就打击“伊斯兰国”进行协商。他建议从摩苏尔西部进攻,切断“伊斯兰国”叙利亚方向的补给线。伊拉克军民参考苏莱曼尼的建议,最终收复了这座极具战略价值的城市。与这些军事胜利相同步,伊朗的影响力得以放大。
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教授阿夫申·奥斯托瓦形容,“圣城旅”在中东的行动策略很像北约的区域应对措施,能跨国转移和协调大批民兵。“这些民兵与地方政权系统相结合,形成一种政治网络,使其生命力更为坚强。”
当这种网络在叙利亚呈现常态化,以色列也如坐针毡。2017年12月2日,以色列导弹打击大马士革南郊的基斯沃兵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情报显示,苏莱曼尼可能在那里。
美国卡内基中东研究中心特邀叙利亚研究员赫德尔·卡德尔说:“伊朗人对政治网络倾注了很多心血,他们的目标不是长期维持在叙利亚或伊拉克的军事基地,而是始终扎根于这些网络。我们应把“圣城旅”看成是穿迷彩服的外交官,而不是简单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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