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6日，南非开普敦，南非新任总统拉马福萨偕妻子抵达总统府，发表任期内首个国情咨文。

2018年2月15日，65岁的西里尔·拉马福萨当选南非总统，接替前一天被迫辞职的前总统雅各布·祖马，这让全南非民众都陷入了对美好未来的狂热憧憬中。南非近10年的祖马时代由此落下帷幕。

从拉马福萨出任执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下称非国大)主席到祖马被迫辞去总统职务只用了58天，而从祖马辞职到拉马福萨宣誓就职新总统仅隔了16个小时——甚至连国情咨文这一应由时任总统祖马发表的重要讲话都为等待拉马福萨而被推迟。

这无不显示着，南非人急切希望变革，他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新总统身上。分析人士说，拉马福萨当选总统令南非人对未来信心暴涨，他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匹敌1994年亲手“了结”种族隔离政府的曼德拉。

从“自己人”到“国家公敌”

2月14日晚，祖马在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宣布辞职。他哽咽地说，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非国大，能为国家服务是一种荣耀，他将用毕生来回味。他认为自己完成了国家赋予的任务，但如果有做错的地方“希望得到原谅”。

任谁也不能抹去祖马为南非民众获得民主自由而做出的努力。祖马自小生活困苦，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以给人放牛为生。他17岁就加入非国大，因反对种族隔离政府而被判入狱10年，与曼德拉一起被关押在罗本岛监狱。刑满释放后，他又被流放国外十几年，出生入死，为非国大情报系统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1990年2月，随着南非政府解除对非国大禁令，祖马成为首批返回南非的非国大领导人之一，参与了与种族隔离政府的谈判。第二年，他当选非国大副秘书长。随后，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平息了因卡塔自由党与非国大之间的暴力冲突，赢得祖鲁民众的广泛支持。接着，他一路平步青云，担任非国大副主席、南非副总统。

2005年，祖马因涉嫌贪腐被时任总统姆贝基免去副总统职务，但两年后，他依然凭借极高的人气当选非国大主席，不久后成功将姆贝基拉下总统宝座，坐上南非头把交椅，这一干就是九年。祖马的草根出身和亲民风格让占南非人口大多数的黑人将他视为“自己人”。他经常身着兽皮出席正式场合，演讲时金句频出，甚至和大家一起“飙歌”、“尬舞”，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过，表面的和谐无法掩盖祖马治理失误的事实。这些年来，南非经济发展脚步放缓，失业率不断攀升。去年3月底，祖马突然对内阁进行重大改组，撤换了多名部长，其中包括被市场普遍看好但被祖马认为是政敌的财长戈尔丹。这导致国际评级机构标普和惠普17年来首次先后将南非的主权信誉评级降至垃圾级。

10月，祖马再次毫无预兆地改组内阁，这次改组的目的是撤换反对他的高等教育和培训部长、南非共产党总书记恩兹曼德。这些排除异己的行为再次引起市场对南非政策不确定性的担忧，兰特又一次上演下跌惨剧。11月24日，标普宣布将南非的长期外币和本币债务信誉评级分别降低一级。

祖马执政期间，南非国家电力公司、南非航空公司等多家关系国家命脉的国有企业深陷破产漩涡。近两年来，有关祖马联合印度裔古普塔家族操控国有企业，甚至影响国家官员任命的传言甚嚣尘上，但祖马始终矢口否认并阻止相关方面对此展开调查。

由于政绩不佳，在2016年地方选举中，非国大支持率明显下降，丢失多个重要大城市的控制权。与此同时，有调查结果显示，祖马的民众支持率也跌至历史新低，在2017年8月更是跌到不足18%。不少反对者批评他是“南非的穆加贝”，即年事已高、民望滑落、丑闻缠身却依然恋栈权位。有媒体写道：“在祖马近十年的管理之下，南非经济已经成为一片‘荒漠’，政治上也变成一盘散沙。”

就连与非国大一起组成三方执政联盟的南非工会大会和南非共产党都多次要求祖马辞职。2018年年底非国大举行党主席选举前，约翰内斯堡各大书店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总是这两本书：《祖马：国家公敌》以及《拉马福萨：即将为王》。

非国大党主席竞争在拉马福萨与祖马力挺的其前妻德拉米尼-祖马间展开。最终，拉马福萨以微弱优势胜出。他当选后，祖马本还有一年多的总统任期尚未完成。但非国大考虑到祖马继续留任可能会影响其在本国的影响力，甚至影响明年总统选举，因此，从拉马福萨当选那日，祖马便注定不能完成本届总统任期。

58天下台秘辛

祖马从卸任非国大主席到被迫辞去总统职务只用了58天。但对南非民众来说，这却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从媒体爆出的消息来看，拉马福萨当选非国大主席后不久，非国大与祖马有关其提前下台的谈判就开始了。据说祖马开出两个条件：其一，保证下台后其本身和家人的安全，其二，政府需要为其支付未来打官司的费用。祖马身负700多项涉嫌贪腐及渎职的起诉，先不说保全其安全需要支付多少开支，非国大也得考虑到这样做是否会激起民愤。

当时，留给非国大解决问题的时间并不多。2月初，反对党发起对祖马的不信任动议，计划于当月22日在议会对其进行不信任投票。这无疑将了非国大一军：若是在22日前，非国大没能让祖马离任，其就会把局面控制权拱手让给议会。一旦不信任案通过，不但祖马将被解职，内阁也要跟着辞职——对非国大来说，短时间内重新组阁困难重重。因此，非国大进一步加紧了行动。

2月12日下午开始，非国大最高决策机构执行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这次漫长的马拉松会议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3点才结束。临近午夜，拉马福萨还亲自前往总统府向祖马通报进展，随后返回会场继续开会，吊足了民众的胃口。13日，非国大总书记埃斯·马加舒尔宣布，非国大决定“召回”现任总统祖马，并给他48小时，要求其在第二天午夜前给出答复。这样一来，祖马将会如何表态成了全民关注的焦点。

祖马一方起初毫无动静。焦急的反对党开始准备着手解散议会，如果议会真的被解散，就要重新举行选举。此外，反对党还要求对祖马进行紧急不信任投票。

第二天中午，祖马突然现身南非国家广播公司，诉说满腹委屈。他坚称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认为受到了党内的不公平对待。当记者小心翼翼地问出民众最关心的问题时，祖马坚定地说：不，我不会辞职。“这对我来说十分不公平……没有人向我说明原因，也没有人说我做错了什么”。他说自己曾提出可以在6月以后辞职，但遭到非国大领导层拒绝。祖马表示，自己从未对执委会的决定提出过异议，“这是第一次”。他还说，将在当天发表声明。

此时的非国大则乐观地说，相信祖马会从大局出发，做出辞职决定。这番预料果然没错。晚上10点20分许，祖马发表全国讲话。宣读演讲稿时，他数度哽咽说，虽然不赞同非国大执委会的决定，但自己是一名自律的党员，“非国大绝不能因为我而分裂。因此，我决定辞职，即刻生效”。

1987年，时任南非全国矿工联盟第一书记的拉马福萨（左）出席一次矿工罢工的新闻发布会。

备受期待的新总统

按南非法律规定，总统辞职后，副总统拉马福萨担任代总统。接着，议会将在30天内选举产生新总统。没想到，南非议会第二天就开会投票选举新总统。祖马辞职后仅十几个小时，新总统拉马福萨就已宣誓就职。一瞬间，南非各界一片欢腾，仿佛美好生活已经到来，让人不禁想起1994年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后的那个时刻。

这位新总统1952年出生于约翰内斯堡一户普通家庭。早年即投身反对白人种族主义统治的斗争，因此多次被捕入狱。1981年从南非大学法律专业毕业后，拉马福萨加入南非工会理事会担任法律顾问。第二年，他成为全国矿工联盟第一书记。这一联盟后来成为南非最大、最有力量的贸易同盟。

拉马福萨还积极推动如今三方执政联盟之一的南非工会大会成立。1991年，他当选非国大总书记，领导了结束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的谈判，还参与了南非宪法的起草。拉马福萨高超的谈判技巧和风度曾让曼德拉大为赞赏。当年曼德拉曾有意推选其为接班人。但经过与非国大元老商议，元老们认为他还须磨炼，因此，曼德拉最终选择了姆贝基担任接班人，而向拉马福萨提供了外交部长这一职位。这一决定让拉马福萨有些失望，结果他弃政从商。

从商十几年间，拉马福萨不但控股南非麦当劳等知名企业，还曾担任通信公司MTN董事会主席、隆明铂族金属公司董事会成员等。据估计，他的资本净值超过4.5亿美元，在南非境内拥有三十多套房产，是南非最富有的黑人之一。

2012年，拉马福萨重返政坛，出任非国大副主席，2014年起担任南非副总统。此外，他还是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负责为南非制定未来发展规划。

参加非国大主席选举时，拉马福萨一直把打击腐败、振兴经济作为最主要的宣传口号。这两点正好戳中了南非人的心窝。拉马福萨当选新总统后，南非股市、汇市一片向好。各大金融、商业巨头纷纷表示，看好南非未来发展前景。

当选总统后第二天，拉马福萨发表了专为他而推迟的国情咨文。这次演说被誉为22年来南非最具影响力的演说，就连一直跟非国大唱反调的左翼政党经济自由斗士党的主席及成员都忍不住起立，为他欢呼。

演说结尾，他号召南非民众为重建这个破碎的国家而贡献力量。让不少人联想到美国历史上最受本国人爱戴的总统之一约翰·肯尼迪1961年的就职演说——不要问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南非政治评论家塞洛·雷迪加说：“实际上，如今几乎每一个南非人都想问问总统，自己能为国家复兴做什么。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投身到国家建设当中来。”

祖马“余毒”尚难清除

拉马福萨当选总统后的首要任务是反腐。他不仅需要清除非国大党内的腐败分子，还将这一行动扩大到国家层面。

近一段时间，南非早在反腐方面打出一系列重拳：１月９日，祖马突然宣布任命调查委员会调查关于自己及政府的腐败指控。在此之前，这一任命已被他拖了很长时间。分析人士指出，这应是受到非国大新领导集体的压力。

1月底动身前往达沃斯参加世界经济论坛之前，拉马福萨要求撤换深陷腐败丑闻的南非国家电力公司董事会成员，几乎同时，南非精锐警察部队飞鹰组搜查了非国大总书记、自由州省省长埃斯·马加舒尔位于自由州省的办公室。此外，与祖马关系密切的印度裔商业豪门古普塔家族的大儿子也被南非警方列入通缉名单。此前古普塔家族旗下矿业、媒体等公司爆发各种危机，涉嫌为古普塔家族洗钱的一家印度银行已宣布将会中止其在南非的所有业务。

发展经济方面，拉马福萨也积极行动起来，试图创造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恢复民众信心，吸引国内外投资。在他上任后几天，财政部长发表了2018年南非预算报告。

对南非来说，无论是半年还是全年财政预算报告都对接下来的经济发展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去年10月发表的年中预算报告因为没有任何振兴经济的举措而遭到各方诟病，市场各方早就盼着本次预算报告能够拿出有效手段振兴经济，甚至就连国际评级机构也打算根据这次预算调整对南非的评级。

最终，本次预算报告给出了相对满意的答卷。南非政府决定上调增值税同时节约开支，以弥补巨大的资金缺口。虽然在政治上，增加赋税永远是最后选择，但南非多家商业巨头都对此表示支持。他们说，不担心眼前的生意可能受到影响，更看重的是南非长期的发展前景。预算报告发表后，评级公司标准普尔认为，南非经济已经回到了可持续发展轨道，他们对南非未来保有信心。不过南非要想升级，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完成。

拉马福萨的执政之路也并非没有阻碍。当初他以微弱优势赢过祖马前妻德拉米尼，当选非国大主席，说明非国大内部祖马阵营还有相当大的势力。

2月26日，拉马福萨宣布改组内阁，替换了多名涉嫌贪腐或颇有争议的部长，重新起用了部分经验丰富的元老级人物，获得广泛赞誉。但也有不少声音认为，这次人事调整兼顾非国大内部拉马福萨和祖马两大势力，并未肃清祖马的“余毒”。因此短时间内，南非政治的整体风气并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但无论如何，改变已经发生。这次，南非人是真的看到了彩虹之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