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BT骄傲月, 匈牙利却成了“欧盟之耻”
2021/07/25 | 作者 张楠茜 | 收藏本文
15岁的匈牙利人克里斯托佛(Kristof)留着板寸短发,平时爱踢足球、爱小猫咪,在最新的社交照片上,他拿着一张纸,大标题写着“我是跨性别者,LGBTQ”,下面密密麻麻的匈牙利文打上了感叹号质问,“为什么我们要被算作恋童癖?难道因为我们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因为我们展示不是社会预期规范的样子?”
最近一周,像克里斯托佛这样的匈牙利人在首都布达佩斯的议会大楼外聚集,他们挥舞着彩虹旗帜,反对该国即将实施的禁止对未成年人宣传同性恋和性别问题的法案。
这项法案由匈牙利现任总理欧尔班和他所领导的保守党于6月中旬提出,遭到包括欧盟在内的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甚至波及到了欧洲杯的赛场。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欧尔班此举是“可耻的”。“匈牙利有一千万公民,这是匈牙利留在欧盟的一千万个理由。欧盟以民主价值观为基础,其中包括保护少数群体免受歧视。”她在推特上写道。有欧盟领导人甚至直言,“欧尔班应该撤回这个法案,否则就离开欧盟。”
面对外界批评,欧尔班毫不妥协。他坚称:“儿童的性教育是父母的权利,未经他们的同意,不论是国家政党,还是非政府组织、彩虹活动家,都不得发挥作用。”此前他还通过了另一项法案,禁止同性恋领养孩子以及让跨性别者改变文件上的出生性别。
限制性少数群体的最新努力
从7月开始,匈牙利最受欢迎的电视台RTL Klub白天时段的节目中,将不再会出现《哈利·波特》《老友记》等热门影视作品,可口可乐公司拍摄的同性宣传片也将下架。
这是因为匈牙利在这项法案中提到,禁止该国学校教育材料和电视节目向未满18岁的人群谈论有关LGBT的内容,并会对恋童癖施以严格惩罚。LGBT是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和跨性别者(Transgender)等性少数群体的简称。
外媒评价称,这是匈牙利在限制性少数群体权利方面的最新努力。6月15日,匈牙利国民议会以157票对1票通过了这项法案——除了在议会中占据多数的保守派执政党青民盟(Fidesz),右翼党尤比克(Jobbik)也支持该措施,只有一位独立议员投了反对票。匈牙利总统阿德·亚诺斯在6月22日签署了该法案,15天后正式生效。
在匈牙利,国家媒体和信息通信管理局(NMHH)负责监督电视节目的内容和播出时间,同时调查或回应公众的投诉。目前,匈牙利的广播公司、广告商和学校正在努力了解该法案在实践层面将如何运作。
匈牙利的电视节目按照内容被分为六类,私营电视台RTL Klub称,含有同性恋元素的电视剧电影可能会被归入第五类。RTL Klub认为,将来晚十点之后,才能播放像《哈利·波特》《BJ单身日记》和《老友记》这类影视作品。“而像《摩登家庭》这样的美剧将被禁止。”
2021年6月14日,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议会大楼前爆发游行示威活动,一名参与者举着一幅图,图上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拿着一条彩虹色围巾,以此抗议政府刚刚通过的限制LGBT的新法案。
RTL Klub还称,英国的《比利·埃利奥特》和美国的《费城故事》等电影也可能被禁,因为它们被认为是在描绘或宣传同性恋。
匈牙利政府坚称,新法律是为了保护儿童,只限制向儿童展示的内容,因此不会歧视同性恋或跨性别成年人。但批评者称,其将同性恋与恋童癖联系起来,是对同性恋的极大污名化。
因此,成千上万的性少数群体支持者在布达佩斯举行了抗议活动。一些企业也予以谴责,称这项措施会煽动歧视,对商业造成伤害。来自匈牙利国家媒体和信息通信管理局的一位前工作人员直言,阻止年轻人观看《哈利.波特》或《BJ单身日记》的想法是完全靠不住的。
匈牙利的新法案让很多人联想到此前俄罗斯的一项立法。2013 年,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了禁止在未成年人中宣传同性恋的法案,也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抗议。不过,俄罗斯的这项立法并没有将同性恋与恋童癖并列,所以匈牙利的法案显得更为严苛。
此外,该项法律尽管针对恋童癖,却没有提到匈牙利罗马天主教会的恋童癖丑闻。匈牙利记者Peter Urfi在2019年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近二十年间该国共发生了17起疑似教会恋童癖案,但均未导致刑事定罪,有问题的神父或教会人员大多被转移到别的教区,或是悄悄退休。“这都是因为教会从政府那里获得了大笔资金款项,并充当其亲密盟友。”Peter Urfi说。
欧盟17国联名警告匈牙利
国际上,谴责匈牙利的声音分外强烈。
6月24日,欧盟27个成员国中,有17国领导人签署了联名信,谴责这项法案是“侵犯言论自由权”和“对性取向的公然歧视”,呼吁欧盟委员会维护“基本人权和非歧视原则”。
“仇恨、不容忍和歧视,在我们的联盟中没有立足之地。今天以及未来的每一天,我们都支持多样性和LGBTI(为LGBT的补充形式,I代表双性人)平等,让子孙后代在平等和尊重的氛围中成长。”联名信中如此写道。虽然信中没有直接点名匈牙利,却呼吁欧盟对匈牙利新法案的正义性进行监督。
在当天召开的欧盟成员国峰会上,多国领导人与欧尔班就匈牙利的新立法发生激烈的冲突。在场的外交官回忆,这个问题在峰会上引发了一场“深入、有时甚至是情绪化的辩论”。
大多数领导人坚持认为,欧盟不容忍歧视,并告诉欧尔班,新的匈牙利法律违背了欧盟的基本价值观。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强调,“自由、宽容和人类尊严等价值观是欧盟的核心。”
“在这一点上,我的意图是让匈牙利屈服。他们必须意识到,他们要么是欧盟成员,要么是我们共同价值观社区的成员……要么退出。”荷兰首相马克·吕特发起了猛烈抨击。“同性恋不是一种选择,但恐同是。”比利时首相亚历山大·德克罗如此表示。
卢森堡首相泽维尔·贝特尔分享了自己“出柜”时的感受:“对我来说,最困难的事情是,当我意识到我爱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人时,如何接受自己……正是因为无法接受真实的自己,我们有很多年轻人自杀了。”
“我不会因为某天早上看到某个电视广告后,就说‘啊,我是同性恋’。生活不是这样的。它(同性恋)就在我血液里,我无法选择。接受自己已经够难了,还要被污名化——这太过分了。”贝特尔说。
由于该法案通过正值欧洲杯期间,一些球员也对这件事情作出回应。匈牙利国家队门将彼得·古拉西(Péter Gulácsi)直言,支持人们对“彩虹家庭”给予更多宽容。
这次的争议也给比赛蒙上政治色彩。6月24日,德国慕尼黑举行的欧洲杯小组赛由匈牙利对阵德国,欧尔班原定到现场观战,最后取消了行程。
据说,慕尼黑市长迪特·赖特(Dieter Reiter)原计划用彩虹灯点亮小组赛所在的安联球场,作为对匈牙利性少数群体的支持。但欧足联拒绝了这一申请,认为该请求具有“政治背景”,不符合比赛相关规定。
这一决定立即在德国引起广泛批评。欧尔班呼吁德国政界应尊重欧足联的决定。他表示:“至于慕尼黑球场或欧洲其他球场是否应打出彩虹灯光,并非国家所要做的决定。”
尽管安联球场没能点亮彩虹灯,但在匈牙利国家队队员唱国歌时,一名抗议者挥舞着彩虹旗冲进球场。他随后摔倒,被保安带走。
“传统天主教价值观的卫士”
围绕匈牙利的反LGBT法案,欧盟对匈牙利和波兰等位于中东欧的“非自由民主国家”展开了新一轮鞭挞。多年来,这些国家的极端保守主义、民族主义以及反移民政府,一直无视欧盟提倡的民主标准和价值观。
顶着诸多质疑和压力的欧尔班,坚称不可能撤销该法案。“这项法案并不是关于同性恋的,而是关于孩子和父母。”欧尔班说,“我一向捍卫同性恋群体的权利,但这项法律与他们无关。”
面对欧盟领导人的责难,匈牙利司法部长朱迪特·瓦尔加(Judit Varga)在推特上强势回应称,匈牙利不会离开欧盟,“相反,我们希望将它从伪君子手中拯救出来”。
自2010年上台以来,欧尔班一直以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著称,他自封为“传统天主教价值观的卫士”。
去年12月,匈牙利议会通过一项法案,修改宪法中的“家庭”概念,定义婚姻仅发生在男性和女性之间,“家庭的基础是婚姻和亲子关系,母亲是女性,父亲是男性”。同时,禁止匈牙利同性夫妇收养孩子。这一法案还可能使单亲父母收养孩子的难度加大。
但平权人士表示,过去十年间,匈牙利同性夫妇收养的孩子不超过五个。他们还说,新法实际上会歧视那些年龄较大、残疾或是来自少数族裔的孩子,因为“普通”的父母不会想要领养他们。“每年有100多个这样的孩子实际上是被未婚人士领养的。”
到了今年5月,匈牙利议会又通过一项法律,禁止跨性别群体改变其官方文件上出生时的性别。
“这对匈牙利的LGBT群体来说是黑暗的一天。”匈牙利国际特赦组织主任戴维·维格(David Vig)形容,“这些饱含歧视性的新法律在新冠疫情流行时匆匆通过,是匈牙利当局对LGBT群体最新的攻击。”
当国家收紧政策的同时,民众则对性少数群体采取了更为包容的态度。今年早些时候,法国盖索普(IPSOS)的一项民调显示,46%的匈牙利人接受同性婚姻——高于八年前的30%。
欧尔班之所以在反对 LGBT和移民问题上变得愈发激进,也与即将到来的选举相关。
2022年匈牙利将要举行议会选举,目前该国的六个反对党正在挑选联合候选人,以抗衡欧尔班领导的青民盟。民主联盟党副主席、国会议员阿格尼丝(Agnes Vadai)直言,欧尔班在这个时候提出新法案,是在给反对派设陷阱,“他的目标是团结支持者、分裂反对者”。
这一次,激进民族主义党派尤比克党也投了赞成票。“作为一个右翼政党,我们有责任支持反恋童癖的法律。”尤比克党主席加博尔·沃纳(Gabor Vona)表示。但他也说,“反对党就像我们的选民一样,是五彩缤纷的。只有保持这种多样性,我们才能摆脱现有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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