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绿党提名总理候选人, 接替默克尔的难道是她?
2021/05/25 | 作者 张梦圆(发自德国杜塞尔多夫) | 收藏本文
还有5个月,长达16年的“默克尔时代”将划上句号,其接班人选也备受外界期待。
当地时间4月19日,德国绿党在柏林宣布,将提名联合领导人之一的安娜莱娜·贝尔伯克(Annalena Baerbock)作为角逐秋季联邦大选的总理候选人。
40岁的贝尔伯克是1949年联邦德国举行首次大选以来最年轻的总理候选人,也是继默克尔之后第二位角逐德国总理职位的女性。
安娜莱娜·贝尔伯克
她之所以受到全球舆论的关注,在于其身后的绿党已从一个边缘抗议党蜕变为新锐中左党,积蓄起向德国政治中心发起挑战的空前力量。下届德国政府被“点绿”是大概率事件,甚至不排除出现另一位女总理的可能性。
贝尔伯克和默克尔一样注重细节,政治手腕灵活,并信奉实用主义。2005年当默克尔作为基民盟内的叛逆者进入总理府之际,刚大学毕业的贝尔伯克也加入了绿党,她在党内飞跃成长的轨迹与默克尔塑造欧洲政治的时段相平行。16年之后,代表年轻革新势力的贝尔伯克得益于建制派政党的颓势,迫切填补默克尔离去后的权力真空。
对于自己的软肋——缺乏部长级执政经验,贝尔伯克并不担心,反而将此视作区别于竞争对手们的优势。她在演讲中说:“我为新生而竞选,其他人则代表现状。”
真正代表欧洲当下时代精神的绿党已今非昔比,它以环境问题为核心,对德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提出了耳目一新的理念,并决意从人权和民主价值观角度重塑德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那么,绿党真的能改变德国这艘稳定大船的未来航向吗?
从蹦床健将跃至政坛新秀
贝尔伯克与西德绿党在同一年(1980年)诞生。
她在汉诺威附近的村庄中长大,父母分别从事机械工程和社会教育。嬉皮士的家庭背景让贝尔伯克近距离感知早期绿党的和平主义以及反核主张,父母曾带着懵懂的她和另外两个姐妹,参加反对美国在西德部署“潘兴Ⅱ”核导弹和反对戈莱本核废料处理设施等示威游行。
少女时期的贝尔伯克是体育健将,曾多次在德国蹦床锦标赛中获得铜牌,还热爱踢足球——这不仅帮助她在美国佛罗里达做交换生时融入当地,日后还能在媒体前一展身手。
在《南德意志报》2019年做的一组人物图片故事中,贝尔伯克被要求在镜头前用肢体语言来回答问题。“你能设想有一天成为总理吗?”贝尔伯克脱下高跟鞋来了一个侧手翻,似乎不拘一格地表明:我可以。
贝尔伯克先在汉堡大学学习政治学和公法,之后在伦敦政经学院获得国际公法硕士学位。读书期间她曾为家乡新闻报撰稿,一度梦想成为战地记者。
毕业后,她和后来成为其丈夫的Daniel Holefleisch来到柏林,为时任绿党欧洲议会议员施罗德(Elisabeth Schroedter)担任办公室主任。两人活跃在首都政策制定、媒体舆论以及非政府组织的圈子里,打下坚实的人脉基础。Holefleisch从事为绿党外联募款的工作,并积累了丰富的公关经验,贝尔伯克先是为绿党国会党团提供外交和安全政策上的建议,接着一步步进入欧洲绿党执行委员会。
但真正成为贝尔伯克野心蹦床的地方,是环绕柏林的勃兰登堡州。2013年,她作为这个前东德州的议员进入德国国会,全家也搬到了首府波茨坦。这里距离政治中心不太远,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贝尔伯克频繁穿梭该州东部与波兰交界处的卢萨蒂亚(Lausitz)地区,这里坐落大量褐煤开采及能源钢铁工厂,让她有机会与矿工长期接触。这一经历让她在担任绿党气候政策议会发言人时,能从国家层面设定强有力的退煤政治议程,并将自身塑造为气候变化领域有说服力的专家形象。
贝尔伯克作为政坛新星获得注意,是在2017年大选后代表绿党与联盟党(由基民盟和基社盟组成的政党)和自民党进行组阁谈判。
受累于难民危机,联盟党当时的支持率被大幅削弱,而为了避开与极右的选择党和极左的左翼党组阁,它只好拉上得票率居第六位的小伙伴绿党,讨论成立新政府的可能性。由于在移民和环保问题上分歧严重,自民党退出了谈判,绿党最终没能入阁。不过,这个小党当时展现出了沉稳、不妄自菲薄的谈判姿态。
高度团结的绿党广受好评
贝尔伯克在2018年问鼎绿党党首席位也颇为戏剧。作为倡议性别平等的政党,绿党独创男女搭配的双领导制,且为了平衡党内长期以来理想派和务实派的路线之争,一般会对竞选人进行性别和政治理念的整体考量。
当时党内基本确定务实派的哈贝克(Robert Habeck)占据一席,但迟迟等不到合适的理想派女性候选人站出来参选。
据朋友回忆,同属务实派的贝尔伯克甩下一句“管它呢,我先上”(fuck it, I’ll do it),抓住主动权宣布参加竞选。她在党代会中说,联合领导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站在哈贝克身边的女人。最终,她以约65%的党内支持率成功当选。
气质儒雅的哈贝克对贝尔伯克表达欢迎,并笑言:“如果我幸运的话,或许能成为你身边的男人。”
同属一个阵营的两人展现出极为和谐的领导核心形象,尽管他们闭上门仍会争吵,但鲜少公开互相拆台,并使用同一套政治语言表达立场。他们协力将绿党拉向政治光谱的中间位置,吸纳不少联盟党摇摆的保守派选民,并积极安抚党内环保主义者的基本盘,注册党员人数飙升至10万人,在党员数量上成为德国第四大党。而在1993年与前东德“联盟90”合并时,绿党只有不到4万党员。
贝尔伯克也在短短三年内释放出独有的光芒。作家出身的哈贝克有种出世情怀,不拘小节,在社交媒体上失言遭到嘲讽后就索性注销了账号。相比之下,贝尔伯克更接地气,愿意在绿党舒适区之外进行竞选活动,还频繁出镜晚间访谈节目参与政治辩论,成为名副其实的访谈女王。2019年的党大会上,她获得高达97%的党内支持率连任,一举超过哈贝克。
哈贝克也大度让贤,甘当贝尔伯克身边的男人,还亲自宣布贝尔伯克被推举为总理候选人的声明。这与绿党一贯支持女性的气质相符合,当面临资历不分伯仲的候选人时,绿党更青睐把机会让给女性。
这种高度团结的姿态与同时期联盟党两位男性领导鼻青脸肿的争斗形成鲜明反差,刷了一大拨平民的好感。
贝尔伯克两个女儿还不到十岁,作为学龄儿童的家长更亲和可靠,而她也善于利用这一点来推广气候政治。她在总理候选人的揭幕演讲中强调革新,并称,绿党作为一个与从前不一样的政党,代表着不一样的一代人,更面临着不一样的全球问题。
她回忆说,自己怀抱刚出生的小女儿在巴黎现场见证了《巴黎协定》的生效。“到了2050年,也就是气候大会设定宏伟目标线的那一年,我的女儿将和我当时年龄一样变为35岁。她兴许也有了小孩,我将成为一名祖母。到那时,我们将必须创造出气候友好型的繁荣。”
新政府中必有绿党的存在
随着各党总理候选人提名尘埃落定,德国民调机构Forsa发布了最新调查:当被问及倘若4月18日就举行大选你会支持谁,28%的选民选择把票投给绿党,远超联盟党21%的支持率。
虽然观察家提醒人们应该放眼长远民调,但这个隆起的数字表明,选民对缺乏雄才大略的拉舍特作为执政党总理候选人信心不足。
拉舍特比贝尔伯克年长20岁,是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于今年1月中旬被选为基民盟新任党主席。由于在新冠疫情危机中暴露出迟钝拖沓的执政失误,他所能凝聚的社会支持力量还不如姊妹党基社盟的党主席泽德(Markus Söder),使联盟党在决定总理候选人时陷入外人看笑话、党员看着沮丧的尴尬内斗。
拉舍特背靠默克尔的政治遗产,似乎顺着执政党稳固的惯性而被推上高位,但最新民调显示,66%的联盟党选民认为拉舍特是竞选总理的错误人选。彭博社4月20日发文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实现疫后经济复苏,是德国的当务之急。而拉舍特被指“抗疫不力”,这可能成为他在未来大选中的减分项。
在今年超级选举年的开幕战——巴登-符腾堡州(简称巴符州)和莱茵兰-普法尔茨州(简称莱法州)的州议会选举中,绿党开局成绩亮眼,保持在德国汽车工业重镇巴符州的执政党地位,支持率达到32.6%。与上一次巴符州州议会选举对比,近7万基民盟选民转投给了绿党。
联盟党虽在两州均位列第二,但支持率出现大幅下滑。疫苗推广龟速加上党员吃口罩订单回扣等丑闻,让联盟党独自咽下苦果,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德国选民对有闯劲、有远见的政党是买单的。
绿党已在德国11个州(总共16个州)与其他党派组成执政联盟,数量超过所有政党,在联邦层面参与组建政府似乎“只欠东风”。9月26日的大选结果出炉之后,首先是数字加法运算,其次是政治妥协游戏。
基于目前的民调数字,此次大选最终会出现两种可能性:
一是由联盟党领导,与绿党组成黑绿联盟。由于绿党的强势谈判地位,联盟党必然得让出一些政府部门,如财政部和外交部等关键部门。届时贝尔伯克至少能成为副总理或某个部门的部长;
二是绿党掀翻联盟党搭了几十年的戏台,领导社民党和自民党组成红绿黄联盟。这样一来,贝尔伯克将自然成为下一任德国总理。
与中俄两国针锋相对
早在今年3月,绿党就公布了长达122页涉及社会万象的竞选纲领草案,供党员提出修改意见,并接受德国社会的严格检视。
草案要点包括淘汰化石燃料和向100%使用清洁能源转型,快速实现去碳化的同时使经济工业现代化以保障持续繁荣和就业,促进数字化服务于能源高效利用,另外草案也表示,不会将核电作为实现气候目标的选项。
竞选纲领的最终版将在6月11日至13日举行的线上党代会敲定,会上还将正式表决贝尔伯克成为总理候选人。
绿党为欧洲引擎德国勾勒的经济图景是将其转变为一个社会生态型的市场经济社会,引导资本流入到可持续发展领域。如有必要,来自非欧盟国家的收购必然会被禁止,关键基础设施和重点行业则会得到保护。
绿党认为,德国只有通过打造新的价值链、新产品和新的可持续商业模式,才能保持其作为全球工业基地的国际地位。简言之,德国的未来在于培育特斯拉那样的企业,而不是依赖像大众这样的公司。
草案中直接点名中国的地方只有两处,即寻求在解决不扩散核武器和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议题上展开合作。这是竞选纲领主要顾及国内议题的属性所决定的。
绿党与中俄两国针锋相对的立场人尽皆知。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曾评论说,与绿党相比,包括联盟党、社民党和左翼党在内的德国主要政党,在对华、对俄政策方面整体较为温和。
该党反对“北溪2号”项目,反对《中欧全面投资协定》,反对华为参与德国的5G建设,并主张加强与美国结成牢固的同盟关系,并将北约视作欧洲安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019年9月,默克尔开启其任内最后一次访华前夕,贝尔伯克呼吁总理在香港问题上对华采取强硬立场。而在成为总理候选人后的首次电视采访中,贝尔伯克严厉谴责俄罗斯政府对反对派领袖纳瓦利内的处理方法,并称,“我看到普京总统负责的克里姆林宫正在让一个人死去”。
正因如此,绿党也肩负一部分人的期望,来修改联盟党的外交政策,取得更多平衡。
不过,若要成为权力核心,绿党仍需在一些擦边球问题上斟酌立场,比如美军提供核保护伞和德国的军费开支问题。这也将是该党面临的另一重考验:基于价值驱动的外交政策并不总是成功,软实力也并不总是与硬实力相匹配,明确自身利益所在才更具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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