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印度农民开着拖拉机挺进新德里
2021/03/05 | 作者 罗瑞垚(发自印度班加罗尔) | 收藏本文
摘要:暴力冲突的发生,动摇了此前舆论对农民抗议者的支持和同情,并导致农民组织联盟内部的分裂。
印度共和国日的第二天,占据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不是阅兵式上的“杂技”,也不是头戴鲜艳头巾的总理莫迪,而是将拖拉机开进首都新德里抗议游行的近十万农民。
1月26日,当印度的最新战机飞过国王大道和印度门时,游行的农民与警察在三公里之外的ITO地铁站附近发生冲突。警察动用催泪弹、水炮、警棍等武器,一名参与抗议的农民在混乱中死亡。还有一小部分农民偏离了预定路线,进入地标性建筑红堡,并将锡克教的宗教旗帜挂上旗杆。
当天的这场拖拉机游行本是相关农民组织事先策划、经警察批准的合法集会,其诉求是让政府撤销此前通过的三项农业改革法案。警察事先为游行批准了三条路线,预计将覆盖新德里周围130公里的道路。农民组织则保证,游行将会是和平的,并要求每辆拖拉机都挂上印度国旗,任何人不得携带棍棒和挑衅性的标语。
然而,暴力冲突的发生,动摇了此前舆论对抗议者的支持和同情,并导致农民组织联盟内部的分裂。领导此次抗议的农民组织回应称,抗议活动被与执政党印人党有关的“反社会分子”渗透,他们意图分裂农民、“劫持”抗议议程。但警方已经开始强力清场。
2021年1月26日,印度新德里,农民们开着拖拉机参加共和国日的抗议游行,抗议中央政府此前通过的农业改革法案。
事到如今,这场旷日持久的抗议将会走向何方?
多地农民参与共和国日游行
去年9月,印度议会通过涉及农产品收购、销售和价格的三项农业改革法案。印度总理莫迪称,这是印度政府“几十年来首次推出的让农民受益的法律”,将在推动农业改革的同时,更充分地赋权农民。然而,法案一通过,引发了印度全境持续数月的抗议浪潮。
法案削弱了政府在农业部门中的作用,政府希望吸引更多的私人投资,以市场化的力量推动农业改革。但农民认为,新法将导致他们被大公司更严重地剥削。
41个地方性农民组织组成了“联合农民阵线”(Samyukta Kisan Morcha),与政府进行了11轮谈判。谈判中,政府提出了多项提议,包括对法案进行部分修订、暂缓18个月推行、成立特别委员会进行审查等,但被上述组织一一拒绝。该组织认为,政府提出“缓兵之计”只是为了阻止农民在共和国日进入首都游行,坚决不放弃撤销法律的最终诉求。
愈演愈烈的新冠疫情也未能阻止抗议者。去年11月开始,来自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北方邦等地的农民开始向首都新德里“进军”,其中以旁遮普邦的人数最多。他们开着拖拉机来到新德里边境,在此等待了两个月。大批农民集中在三个地点,封堵了首都周边主要的高速公路。
“明天的拖拉机集会将使政府了解我们的实力,他们将知道,我们的抗议不仅限于哈里亚纳邦或旁遮普邦,这是一场全国性的抗议。”共和国日游行前夕,“联合农民阵线”领导人之一的帕尔(Darshan Pal)如此表示。
由该组织发布的游行指南亦提到,“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征服德里,而是要赢得这个国家人民的心。”据介绍,估计有15万台拖拉机参与了新德里的集会,边境的游行人数接近20万人,最终有近十万人进入市区。为了应对这次游行,新德里方面部署了6000多名安全人员,并在关键位置启用了面部识别系统。
共和国日当天,在安得拉邦、泰米尔纳德邦、卡纳塔克邦、中央邦、马哈拉施特拉邦等多个地点,亦有其他农民组织抗议活动,向首都的抗议者表示支持。
在卡纳塔克邦首府班加罗尔,有120台拖拉机、几百辆车从附近区县开入市区,近万人参与了抗议游行。在警察的护送下,游行队伍从西北角的边境地区出发,一直到城中心的自由公园集结,全程秩序井然,在傍晚时和平解散。
相比之下,新德里的游行却出现混乱,并引发了暴力冲突。按照原计划,在加济布尔(Ghazipur)、星湖(Singhu)和提克里(Tikri)三个边境点的农民将沿着三条划定路线在新德里外围游行,等阅兵仪式结束后再进入市内。在预定路线上,不少首都居民还对抗议者表示了欢迎和支持。
然而,未等到约定时间,在加济布尔边境等待的抗议者便冲毁了路障,提前进入市区。警察要求抗议人群返回,但抗议者主张,警察在约定路线上设置路障,并使用警棍,他们因此坚持前进。抗议人群在中央警察局附近的ITO交叉路口与警察发生冲突,现场陷入混乱。
农民组织指责政府故意抹黑
现场视频显示,数百名抗议者与警察在混乱中互相追逐,抗议者的数量明显超过了警察。警察使用了催泪弹和警棍,农民则开着拖拉机试图摆脱,并移走停放在路上的大巴车。还有部分抗议者进入红堡,有人爬上建筑顶端的旗杆,将带有锡克教标志的旗帜挂了上去。
上述视频立即引爆社交网络,引发一片谴责之声。有人质疑,被挂上红堡的旗子代表主张锡克人独立的“卡利斯坦运动”,还有传言称,有抗议者取下了印度国旗。之后现场图片显示,印度国旗并未被取下,被挂上的旗帜也并非什么独立旗帜。
2021年1月26日,在印度德里历史悠久的红堡,一名农民手举宝剑表示对政府的抗议。
混乱中,一名来自北方邦的27岁男子不幸身亡,农民组织称他是被警察射杀的,但法医鉴定显示,他是被翻倒的拖拉机倾轧而亡。当天,首都区域的手机网络也被切断。
冲突发生后,“联合农民阵线”呼吁农民回到边境点营地,暂停抗议活动。“从全国范围来看,上街游行的可能超过一千万人,其中只有数百人违反了规则。”“联合农民阵线”领导人之一的汉南·莫拉(Hannan Mollah)接受《印度教徒报》采访时说。他指出,由于像KMSC这样的农民组织违反了规则,才引发了冲突。
KMSC(Kisan Mazdoor Sangharsh Committee)是旁遮普邦的一个农民组织。在警察划定规定路线后,该组织成员仍执意在外环路游行。据莫拉称,KMSC在边境点设置了单独的营地,并在约定时间前突破路障,进入红堡。他认为,这些人想要抹黑抗议的农民,而大部分人一直在和平抗议。“他们背叛了农民的事业,不能被称为运动的一部分。”
对此,KMSC的秘书长潘德(Sarvan Singh Pandher)予以否认。“我们从没计划去红堡,在那里举行任何形式的抗议活动。”他将矛头指向一名“反社会分子”——将宗教旗帜挂上红堡的迪普·西杜(Deep Sidhu)。
西杜是旁遮普邦的一名演员,自农民抗议以来,他一直试图参与并领导抗议活动,但农民组织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他曾与前宝莱坞演员、印人党议员桑尼·戴尔(Sunny Deol)关系亲近,因此被部分农民视为印人党的“代理人”。
此次游行中,西杜也和KMSC一起参与了外环路的游行,最终进入红堡。现场视频显示,挂完旗帜后,他遭到现场农民的围攻,批评他“破坏了整个运动”。
农民组织则认为,西杜和KMSC都是政府阴谋的一部分,他们就像“鱼雷”一样,试图瓦解农民的和平抗议。“联合农民阵线”领导人之一提凯特(Rakesh Tikait)表示,新德里警察也在冲突中扮演了不好的角色,他们在部分路段设置了错误的路障,误导了农民。
示威活动暂停后,大多数农民都返回了此前驻扎的营地。尽管“联合农民阵线”召开了紧急会议,并对外宣布与KMSC等划清界限,但此次冲突依然让其内部产生分歧,目前已有两个农民组织宣布退出抗议活动。
抗议营地遭警察强力清场
暴力事件发生后,本受到舆论广泛支持的抗议农民也落了下风,虽然中央政府尚未正式表态,但各地警察已经开始强力清场。
新德里警察总长斯里瓦斯塔瓦(Srivastava)称,有394名警察在冲突中受伤,428个路障被破坏,30辆警车受到损毁。警方已经立案25宗,逮捕了19人,包括一些农民领袖。
国大党领导人拉胡尔·甘地发推表示,“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旁遮普邦首席部长阿马林德·辛格(Amarinder Singh)也呼吁所有“真正的农民”撤离新德里。此前,他曾大力支持农民的和平抗议,以争取废除农业改革法案。
旁遮普邦被称为“印度粮仓”,在印度农业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但近年来,该邦经济持续低迷,农业生产曾经带来的光辉逐渐暗淡,而随着哈里亚纳邦、拉贾斯坦邦等地农业的崛起,它也失去了在国家粮食安全方面的重要地位。如今,哈里亚纳邦的人均财富是旁遮普邦的1.5倍。
2021年1月29日,警方封锁了位于新德里-哈里亚纳邦边界的一条高速公路,试图阻止当地居民进入,他们与抗议农民发生了冲突。
不得不说,此次抗议浪潮为旁遮普人长期以来的挫败感找到一个出口。与其他地区相比,旁遮普邦的农民更依赖于过去的最低收购价。该邦农民的抗议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并主导了此次北部的抗议活动。
意料之外的暴力冲突让旁遮普邦的农民领袖陷入被动,他们取消了原定于2月1日财政预算日进行的徒步游行,改为一日禁食抗议。共和国日游行之前,旁遮普邦的农民领袖拉杰瓦尔(Balbir Singh Rajewal)曾说,“如果保持和平,我们就赢了。如果出现暴力,莫迪将获胜。”
结果一语成谶,事情正朝着不利于抗议农民的方向发展。
1月28日,加济布尔边境点的警察向农民下了最后通牒,称如果他们不在午夜前撤离,将强行清场,这引发数千名农民和警察的对峙。提凯特情绪激动地表示,如果被强行撤离,他将结束自己的生命。目前,抗议营地已被断水断电,连当地居民也支持警察清场,抗议者则质疑他们被印人党煽动。
星湖边境点也于次日发生冲突。一群自称是当地居民的人闯入抗议,与农民发生冲突,警察介入并使用了催泪弹冲散人群。此前,当地人也要求清场通路,称两个月的抗议让日常交通变得非常困难。
但“联合农民阵线”方面表示,抗议活动不会因警察的行为而终止。“政府还在持续抹黑正在进行的农民运动。”身为该组织领导人之一的帕尔说,“政府一次又一次地将此运动称为‘暴力’,而我们将采取一以贯之的方式来确保运动保持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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